論壇成員 | 照片：澳洲國防部
從人工智慧和虛擬實境到多邊全領域操演，近年來，隨著印太等區域技術和合作夥伴關係的發展，軍事訓練也不斷演進。澳洲陸軍准將班・麥克倫南（Ben McLennan）親眼見證了這一變化。身為澳洲國防軍（ADF）戰鬥訓練中心（Combat Training Centre，CTC）指揮官、兩年一度的澳美「護身軍刀」（Talisman Sabre）演習指揮之一，麥克倫南幫助職業軍人發揮潛能，同時確保盟軍和夥伴部隊做好戰備。
位於昆士蘭的戰鬥訓練中心成立於 2003 年，成員包括軍隊人員、承包商和公職人員，每年舉辦 40 多場活動。其使命為：提高澳洲國防軍最大規模戰術小組的能力，「以隨時隨地因應危機，並且戰無不勝」。
麥克倫南為現任澳洲陸軍第 3 旅（Australian Army 3rd Brigade）兩棲裝甲旅指揮官，此前曾擔任駐加拿大陸軍交換軍官及首任澳洲陸軍駐法國陸軍聯絡官。他向本論壇講述了軍事訓練的趨勢、技術整合，以及他對尋求磨練技能的職業軍人之建議。對話已經過編輯，以符合本論壇的格式要求。
論壇：軍事訓練方面有哪些重大發展？
麥克倫南准將：近年來，高階集體訓練有三大發展。而這些發展並非澳洲軍隊所獨有。事實上，從美國到法國，再到南韓和新加坡的各盟軍作戰訓練中心都有類似的發展。
第一項重大發展是，我們的軍隊將唯一重點放在戰爭演練上。這些演練旨在練習、練習、再練習我們的戰術團隊——跨梯隊、跨作戰職能、跨領域和跨盟友／夥伴——彷彿這是他們的最後機會，為戰爭做好準備。我們在戰鬥訓練中心的心態是，與我們合作的團隊可能在 30 天內就會參戰——這是我國自二戰以來從未經歷過的戰爭類型。這種發人深省的心態堅定、激發並挑戰了我們設計並執行演練的動力，以優化演練的價值。
這些演習的特點包括：師、軍和兩棲部隊作戰單位利用這次訓練來建立戰備狀態；任務的整體輪廓——從集結到部署、聯合部隊進入並執行戰術行動；大規模作戰行動；大多數時候在所有作戰職能、領域都處於領先地位的對手；與區域相關的群島地理；真實的人文、自然和資訊地形；以及與盟國、合作夥伴的多領域、聯合及混合兵種行動，以深化彼此戰略關係，確保在最艱難的情境下仍能穩固合作。或許最重要的是，透過徹底、冷酷現實的訓練，鍛造出自豪、堅毅、紀律嚴明、足以應對必要狀況的戰術團隊。
第二項重大發展是將高階集體軍事訓練從連、營、旅提升到師、軍和整合／聯合行動單位。此一提升增強了所有作戰功能的地位，特別是指揮管制、火力、防護和支援。此外，它還鼓勵更緊密地整合聯合部隊要素，並與盟國及合作夥伴相結合。
第三項關鍵發展是利用高階集體訓練來展現聯合能力、承諾和凝聚力。也就是，無論任務如何，都要有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共同因應、共同取勝的實實在在、百折不撓的集體意志。毫無疑問，這種明確展現的決心有助於嚇阻潛在對手。
論壇：您預計未來五年軍事訓練的主要趨勢是什麼？
麥克倫南准將：振奮人心的是，我認為上述發展將會深化、豐富。也就是說，我們將趨向於進行更逼真、更身臨其境、更具挑戰性的戰爭演練；我們的軍、師級作戰單位、聯合與聯盟小組的常規演練；並且切實表明我們的決心並準備好作出果斷反應。
論壇： 如何將新興技術納入訓練和演習？它們有什麼好處？
麥克倫南准將：我們不斷嘗試、測試新的訓練技術，並將其納入我們的訓練和演習中。我毫不懷疑，我們將見證軍事訓練技術持續、寶貴的發展。事實上，這一切已經在逐步發生，澳洲陸軍與我們的盟國及合作夥伴一起，將工業視為真正的合作夥伴——這是使我們全體做好戰備和演練的一環。
為增強高階集體訓練的逼真性、沉浸感和挑戰性，一些更令人振奮的技術發展包括：裝備所有梯隊、作戰功能和平台的射擊 / 追蹤雷射 / GPS 系統；越來越符合人體工學的系統；一系列快速追蹤高傳真回饋的選項，以推動團隊在演習期間學習和持續改進，而不只是等到此類演習結束才提供回饋；以及複製當代和新興戰場趨勢的其他技術融合，例如無人機、電子戰、網路和太空戰力應用。
這些新訓練技術的好處□□是提供了一個豐富的學習環境，讓個人和團隊不斷進步。
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我們的演習提供一個寶貴的機會來試驗、練習新作戰技術——從戰場直升機到裝甲戰車，再到後勤、醫療系統、平台、裝備甚至營養——我們的士兵利用這些技術來在思考上、表現上、團隊合作上、以及耐力上超越任何對手。我們的活動是對戰術戰場最真實的再現，不斷模擬戰爭中固有的混亂、摩擦、機會和危險。我們的活動為陸軍總部、國防科學家、學術機構、採購單位和產業合作夥伴提供了最好的作戰實驗室。
然而，技術並不是設計和實施有效的高階集體軍事訓練的不可或缺條件，我們應該警惕其他方面的偏見和邏輯謬誤。根據我的經驗，以及我對軍隊如何準備並贏得戰爭的所有了解，訓練有素的士兵是無可取代的。也就是說，我們的青年男女、我們的聯合與聯盟部隊□□長時間在嚴苛環境中歷練□□。以最真實、最身臨其境的方式進行艱苦、直觀的訓練並獎勵學習和不斷進步，是在戰場上生存和獲勝的永恆制勝法寶，以培養出鋼鐵般的士兵、水手、飛行員和團隊。這些不可磨滅的學習經驗，雖然需要艱辛的訓練，但能減少戰場上的傷亡。這確實是一個簡單的方程式，但要始終如一地做好卻非常困難。
論壇：您能否談談戰鬥訓練中心的歷史，以及它的一些主要舉措？
麥克倫南准將：我們陸軍，像所有其他軍隊一樣，存在的原因有兩個：為國而戰或為國備戰。可以說，澳洲陸軍皇冠上的明珠，是我們真實、嚴酷的個人和集體訓練，以確保我們的人員和團隊能夠優化學習並不斷改進。即使在我們陸軍面臨資源挑戰時，我們也堅守這項文化特質；我們一直忠於自己的理念。我們拒絕了走捷徑的誘惑。成功設計和實施真實、艱苦的個人和集體訓練很難，既沒有資源保證，也沒有資金保證。相反地，這是一種由稱職、勇敢和盡責的軍官、專業軍官、士官和士兵促成的堅定心態。
雖然戰鬥訓練中心正在慶祝成立 21 週年（2024 年），但我們的傳統可以追溯到 1942 年我國的至暗時刻，當時新加坡淪陷（於日本帝國軍隊之手），威脅不斷逼近我國北方。為了應付這項戰略衝擊，我軍建立了叢林訓練中心。就如同今天的戰鬥訓練中心，叢林訓練中心旨在為戰爭演練我們的隊伍□□加強與我們最親密的盟軍——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的關係，偵察我們將在其中行動、生存和戰鬥的嚴酷地形，並展示我們的承諾、能力和凝聚力。
時至 2003 年，為了效法美國陸軍國家訓練中心
（National Training Center）和聯合戰備訓練中心
（Joint Readiness Training Center）的成功經驗，我軍領導階層成立了戰鬥訓練中心。其使命為：設計並實施最逼真、最具沉浸感和挑戰性的高階集體訓練，以指導陸軍最大規模的戰術小組不斷提高因應危機或衝突的能力。
戰鬥訓練中心的主要舉措有三。第一，它的首要重點是，透過設計／實施戰鬥訓練中心活動，戰術指揮官能夠實現他們目標。其次，戰鬥訓練中心的績效輔導方法旨在使關鍵個人、指揮官和參謀官在無真實後果的環境中發揮其高績效潛力。最後，它利用了我毫不掩飾地稱之為世界上最好的軍事訓練場地——澳洲社會給予我們進入並使用他們的城鎮和農村地區的權利——來進行高階集體訓練。
澳洲幅員遼闊，因此從一開始，戰鬥訓練中心就把訓練帶到需要的地方，把我們的移動訓練單位裝上卡車或飛機，在盡可能靠近部隊駐地和鄰近社區的地方迎接我們的陸軍、整合和聯合戰術小組。
值得補充的是，許多盟國的作戰訓練中心都在推行類似舉措，我們也經常以他們鼓舞人心的先進範例為基準加以效仿。
論壇：近年來，戰鬥訓練中心的夥伴關係，包括與美國陸軍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Joint Pacific Multinational Readiness Center，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的夥伴關係，發展如何？此類雙邊和多邊倡議有什麼好處？
麥克倫南准將：當我還是中尉時，我們陸軍經常與兩個國家一起訓練：美國和巴布亞紐幾內亞。如今，戰鬥訓練中心定期與 16 個國家一起設計、實施和執行高階集體訓練。我們陸軍經常性與更多國家軍隊接觸。因此，可以公允地說，我們的國際夥伴關係已經成倍數增長。這一趨勢同樣適用於戰鬥訓練中心與美國陸軍、英國陸軍、加拿大陸軍、紐西蘭陸軍、日本陸上自衛隊、法國陸軍和大韓民國陸軍等盟國作戰訓練中心的夥伴關係，以及與德國陸軍和菲律賓陸軍的新興（夥伴關係）。
戰鬥訓練中心與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的夥伴關係，或許最能體現這種成長。這種夥伴關係的特點是指揮官之間的日常接觸、資訊共享和持續的人員交流。例如，戰鬥訓練中心會派遣教官和演習指揮管制人員，支援每次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在阿拉斯加和夏威夷的輪調。在戰鬥訓練中心的師 / 編隊作戰演習期間，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也會同樣貢獻其中。重要的是，參與這些交流的人不是觀察員；相反地，他們需要捲起袖子做出貢獻。此外，自 2023 年起，戰鬥訓練中心和太平洋多國聯合戰備中心共同設計、實行了世界上最大的軍事演習之一——護身軍刀（Talisman Sabre）演習——的陸地部分。
盟軍作戰訓練中心網路，是前美國太平洋陸軍司令查爾斯．弗林（Charles Flynn）上將所說的戰略陸上力量網路的體現，具有一系列優勢。它為演練、準備、關係、偵察和展示目標增添了價值。鑑於我們都在追求近乎相同的使命、致力因應類似的挑戰，並尋求相應的機會，它使我們個人和集體的學習曲線變得平緩。盟軍網路使我們能夠相互學習，經常挑戰和提醒各國根深蒂固的思維模式或文化傾向；在進行高階集體訓練時，各國的訓練方式體現出、甚至有時受制於這些思維模式或文化傾向。從而照亮彼此的潛在盲點。
論壇： 2025 年，兩年一度的「護身軍刀」演習將迎來 20 週年慶。預計會有多少參演者，他們能從中獲得什麼？
麥克倫南准將：這將是在澳洲最好的訓練場——我們的夢想之地——舉行的戰爭遊戲中的奧運。它為盟國及合作夥伴提供了一個獨特的集結點，使他們可以進行演練——彷彿這是他們的最後機會——做好準備，加強關係，偵察與區域相關的地形，並展示我們不屈不撓的意志和團結一致的決心。
我預計 2025 年將有 約 17 個國家參加。這將是迄今為止盟軍參與人數最多的一次，參演人數將可能超過 35,000 人。它將提供無可比擬的大規模訓練能力□□對抗橫跨多個戰術梯隊、所有作戰功能和領域的逼真對手，與合作夥伴和盟國一起，相互合作、相互學習。「護身軍刀 2025」也將為概念、理論和裝備的示範、實驗和現代化提供許多機會。澳洲人的熱情好客更是錦上添花！
論壇：您能否簡單介紹「護身軍刀」等大型多邊演習的計畫過程，以及計畫人員如何確定具體的訓練目標？
麥克倫南准將：俗話說，除非船長知道他／她要駛向哪個港口，否則任何風都不會是順風。這句諺語適用於演習設計，無論是小型的單一國家演習，或是大型的多邊演習，如「護身軍刀」。這就是關鍵所在。最重要的是指揮官——而不是參謀或計畫人員——決定演習目標。他們就是這艘船的船長。他們對其團隊進行演習所取得的成果負責。他們的專業知識、判斷力和設想能力是不可或缺的。同樣重要的是，指揮官必須在整個計畫和執行過程中監督工作人員和計畫人員，以確保演習對我們的人員、團隊、裝備和環境都是安全的，並能有效地推動學習，推動團隊不斷提高生存、戰鬥和獲勝的能力。
組織「護身軍刀」演習是一項了不起的工作，需要 18 個月的詳細計畫。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是，「護身軍刀」的大部分後續計畫工作是確立目標，力求協調和同步這項非凡的整合工作（人員、平台和流程）和後勤需求。這是一項令人難以置信的工作，它體現了
（二戰時期美國陸軍上將）奧馬爾．布雷德利（Omar Bradley）的格言：「外行談戰略，內行談後勤」。
論壇：您能否介紹一下您的職業生涯，特別是您之前在戰鬥訓練中心的角色？
麥克倫南准將：如果要概括我的職業生涯，那就是澳洲公僕、陸軍軍官和軍事專業成員、戰術領導者和訓練人員。我曾有幸在澳洲等地與從排級到聯合特遣小組級的傑出人員和團隊共事，承擔過有意義的職務，並與澳洲的許多親密盟國和合作夥伴共事。
戰鬥訓練中心每年設計並實施 40 多項活動，通常是聯合活動，也有例行的聯盟活動，以實現澳洲陸軍總長的指示，即每支隊伍每年都要進行演練、準備、加強關係、偵察和展示。身為戰鬥訓練中心的指揮官，我有幸與來自陸軍、國防部、產業界、學術界、社區以及我們的盟國及合作夥伴的不同團隊合作，指導大型戰術團隊不斷提高因應危機和在戰鬥中取勝的能力。教練意味著幫助個人和團隊發揮其高績效潛能。
看到普通人凝聚成非凡的團隊，在巨大的壓力下展現出對他們軍隊的自豪感，是一種真正的榮幸。觀察人員和團隊的學習和進步，通常從我們的輔導支援過渡到自我調節學習（這最有效的學習方式），既令人深感啟發，也極具激勵作用。
論壇：您有什麼建議要給那些希望提高自身技能的職業軍人？
麥克倫南准將：我們常常忘記，學習從來不是整齊清晰的，也很少是線性的。它涉及到改變，並且大多是非常個人化的改變；而變化總是很困難的。懷著謙卑之心，我建議所有職業軍人：
- 好好研究你的職業，這樣才能成為最好的自己。
- 練習，練習，再練習！練習讓人進步，練習讓人持久，練習讓人完美。任何一項工作中的佼佼者都是練習最多的人。沒有捷徑可走。
- 找到對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