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 战略

探明中国在本地区的下一步举措

亚历山大·伍文 (Alexander L. Vuving) 博士

从 2014 年起，南沙群岛就变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大型建筑工地。在数十艘中国船舶上，工人们铲平珊瑚，挖泥掘沙，将以前淹没在水下的珊瑚礁填造成人工岛屿。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中国便在南沙群岛的七个岛礁上填造出了 10 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而此前，该群岛的陆地面积加起来也不过近 4 平方公里。1988 年中国占领永暑礁时，这块礁石在涨潮时还淹没在水下，而如今，其陆地面积已达到 2.74 平方公里，足以容纳一条长达
3100 米的机场跑道和一个面积为 63 公顷的港口。如今永暑礁的面积已经是南沙群岛最大天然岛屿太平岛的近 6 倍，但仍旧比不上另外两个更大的人工岛屿。据 “亚洲海上透明度倡议” 网站（网址：

http://amti.csis.org/island-tracker）报道，截至 2015 年 6 月，中国在渚碧礁和美济礁上的填造面积分别为 4 平方公里和 5.6 平方公里，直到报道截止时，这些数据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填海造岛的游戏何时是个了局？中国的这些人工岛屿在战争中所能发挥的作用和在海洋法下所能扮演的角色都非常不容乐观。这些岛屿面积太小，又孤悬海上，难以承受大规模攻击，在战时很容易由资产变成负债。这些岛屿完全为人工填造，所以不能拥有 12 海里领海或 200 海里专属经济区。中国投入巨大资源建造这些岛屿所为何来？

常见的观点主要认为中国的这些活动有着军事和法律方面的意义，不过这种观点并不能解答我们上面提到的问题。正如 2015 年 3 月发表在 IR.Asia 网站上的一篇文章的作者所指出，中国当前战略的基本原则与常规思路截然不同，该战略背后的理念可以在《孙子兵法》中找到，其核心观点为 “不战而屈人之兵”。中国的总体目标是获得南海控制权，但主要途径却并非通过大规模作战，而是希望通过在陆上（和水上）造成既成事实、设置南海竞技场、从心理上改变其他国家的战略推演等活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一战略背后的逻辑是，通过操纵本地区的战略格局来影响局势，使其对中国有利。

要推行这一投机取巧的灰色地带扩张战略，离不开三条规则，而中国六十年来涉及南海的所有活动都遵照了这三条规则。（本文作者亚历山大·伍文的这一理论首次发表在 2014 年 12 月的《国家利益》杂志上，文章标题为《中国的大战略挑战：南海造岛》(China’s Grand-Strategy Challenge: Creating Its Own Islands in the South China Sea)。该文正确预测了中国在渚碧礁和美济礁的填造计划。）

三条规则

第一条规则是尽可能避免大规模作战；可以挑起冲突，但目的只能是利用现有的有利局势。中国 1974 年从越南手中夺取西沙群岛、1988 年在南沙群岛与越南发生冲突时，所采取战略的支柱便是这第一条规则。

第二条规则是控制南海最重要的战略位置；若某些战略位置不在中国控制之下，则必须在可能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悄悄夺取这些位置，必要时，小范围冲突也可以接受。这条规则最明显的体现是中国在 2012 年的行动，当年，中国夺取了南沙群岛七个岛礁（目前这七个岛礁已为中国占领）和黄岩岛的控制权。

第三条规则是将这些战略位置发展为稳固的控制据点、牢靠的后勤保障中心和高效的兵力投送基地。这正是中国目前在南海的做法。

中国的这些活动是要达到确立中国在南海地区的霸权地位和主权的双重目的。中国掌控下的南海岛屿由于占据重要战略位置，又能提供后勤保障，可以成为非常稳固的平台，无数渔船、执法船只、战舰和飞机（包括无人机）从这些平台出发，可以将南海海空置于控制之下。

最为关键的控制点有：西沙群岛的永兴岛；南沙群岛的永暑礁、渚碧礁和美济礁；南海东北部区域的黄岩岛。永兴岛、永暑礁、美济礁和黄岩岛构成四点星座，以这些岛礁为中心，只需向外扩散 250 海里，便能将南海的整个主要海域置于严密监控之下。在南沙群岛中，渚碧礁、美济礁和永暑礁三足鼎立，构成一个覆盖整个群岛的完美三角形。

在永兴岛上，中国新近扩建了一条长达 3000 米的机场跑道和一个深达 1000 米的深水港口。该跑道可供 8 架以上的四代战机 （如苏 -30MKK 战斗机和歼轰-7 战斗轰炸机）起降；而深水港口可供 5000 吨以上的舰船停泊。在永暑礁上，也正在建设类似规模的机场跑道和深水港口。渚碧礁和美济礁上正在进行的填造活动表明，这两座人工岛屿上也会修建类似规模的机场跑道和港口。尽管截至 2016 年初春，中国尚未在黄岩岛上开始大规模的建设活动，但是如果未来中国在该岛修建机场跑道和深水港口，人们也不应该感到奇怪。

在这些海上前哨上，中国可以利用填海造岛扩建出来的土地修建重要军事设施和军民两用设施。中国四个较小的南沙群岛前哨，其大小如今也和越南最大的南沙前哨差不多。越南在南沙群岛占领的最大岛屿南威岛占地约 15 公顷，而中国的四个军事前哨华阳礁、赤瓜礁、南薰礁和东门礁现在的面积分别是 23.1 公顷、10.9 公顷、13.6 公顷和 7.6 公顷。

中国将在占据的岛屿上修建规模不一的雷达站、电厂、水厂和其他仓储和服务基础设施。其在西沙和南沙群岛上修建的设施将能够为在距离中国海岸数百公里的海域和空中活动的数千艘渔船和数百艘巡逻船、战舰、飞机提供支持。中国还将派遣成千上万平民和士兵驻扎到这些岛上。中国可以利用西沙群岛上的数个扩建岛屿和南沙群岛上的七个人工岛屿作为中途补给基地，将数万艘渔船和数以百计的执法船只派遣到该海域，迫使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尼的船只离开中国自称的领海范围。

实际控制

中国可能不会对已被其他声索国占据的岛礁发起攻击，但会暗中加大力度将一些具有战略地位且尚无人驻守的岛礁占为己有。中国会继续将目标瞄准中沙群岛的安达礁和牛轭礁以及南沙群岛东部靠近菲律宾的几个岛礁。

中国可能不会正式宣布在南海划设防空识别区，因为此举可能引发重大危机，令东南亚众多国家站到中国的对立面。但是北京方面会在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周围强制性划设数个防空区域。此外中国还会不动声色地坚持 U 形线范围内的空域为中国领空。

中国在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拥有的设施远超其他国家，可以不时在南海划设几个安全区、捕捞区和环保区。尽管在海上划设的这些区域可能与国际法相违，但中国会拒绝接受法庭裁决。作为本地区最强大的国家，中国可以强制推行自己认为合法的行动。

中国能在南海取得空中和海上优势地位吗？如前所述，中国在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的简易机场和港口太过孤立无援，在战时太容易受到持续的大规模袭击。中国唯一的航空母舰辽宁号根本不是美国太平洋舰队任何一艘航空母舰的对手。辽宁舰可以搭载 30 架歼 -15 多用途战斗机和多架反潜直升机，而美国的尼米兹级航空母舰所能搭载的飞机数量是其两倍。

看起来，中国的目标是在美国没有进行军事介入时保持自己在本地区的海空优势。越南担心中国可能在两国长达 1450 公里的陆上边界实施报复，其袭击中国南海前哨的能力也因此严重受限。中国能同时在南海展开行动的第四代战机数量也将因为西沙和南沙群岛上的四个简易机场而增加 30 到 40 架。这样一来，中国便能取得对越南和马来西亚的空中优势。中国在东南亚的竞争对手中，越南和马来西亚是空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越南在南海的海岸线漫长，但全国只有 35 架第四代战机。马来西亚位于南边很远的地方，整个国家的第四代战机不超过 44 架。

除战机和战舰外，中国还可能在其西沙和南沙群岛据点上部署弹道导弹。部署导弹可能引发越南、菲律宾、美国和其他一些国家的强烈抗议，但中国会找到合适的时机辩称自己的部署具有正当性，纯属自卫行为。中国在南海的军事资产在战时不堪一击，不过其主要作用似乎本就是和平时期巡逻和心理威慑。

威逼利诱

中国采取的手段是融胁迫与合作为一体，打着合作幌子吸引他国，并用胁迫手段让其无法逃脱。中国有可能将南海人造岛屿上的设施用于全球公共产品服务。中国海军司令员吴胜利上将告诉美国海军作战部长乔纳森·格林纳特 (Jonathan Greenert) 上将说，中国的人造岛屿可用于联合搜救和救灾行动。虽然美国不会相信中国的说辞，但是，在与本地区其他国家一起高调开展人道主义行动或合作行动时，中国肯定会将这些饱受争议的岛屿资产用作补给中转基地。对那些在南海地区与中国不存在领土或领海争端的国家来说，这将成为默许中国霸权地位的又一大诱惑。

中国不太可能干扰南海地区商用船只和民航的交通，但是，对反对其争夺地区霸权地位的国家，如果中国偶尔试图对其军用或民用船只和飞机进行拦截，这也不足为奇。中国发起此类行动想要达到的主要效果是心理效果而非实际的物理效果。

中国在南海的活动契合其更大范围的长期战略，该战略的核心原则是：获取对该关键战略位置的控制权，但获取方式要能防止其他国家以类似行动进行应对。这一战略是实现中国梦、恢复中国自认为应拥有的高高在上的国际地位的更大范围努力的一部分。穷兵黩武的新兴国家在历史上的命运和中国贸易路线的脆弱性表明，中国不能通过战争来实现这一宏伟抱负。中国的战略传统素来青睐迂回战术，所以选择了投机取巧的灰色地带扩张战略，试图以此决定南海竞技场的发展方向而非直接对敌国发动袭击。恐吓是这一战略的主要构成元素，不过中国选择采取压倒性战略布局或选择性重手惩戒达成目的，而非不加区分的一味攻击。

如果对手无力抗衡这一战略，中国将成为南海霸主，至少成为该地区多数国家眼里的南海霸主。考虑到亚洲经济生命线经过南海这一事实，考虑到全球经济重心转向亚洲这一事实，保护各国在南海地区享有自由通行权就显得尤为重要。